綾野玖很安靜，太宰治也很安靜，周圍只有雨聲和風聲，但綾野玖覺得很莫名其妙。

還沒等綾野玖繼續問，太宰治再次開口。

“織田作死了。”

綾野玖楞了一下，“你說什麽？”

“不要加入港口黑手黨。”太宰治第三次重覆，他的眼神裏帶著能夠被輕易觸摸到的憎恨，“如果你不想讓中也出事的話。”

“什麽……意思？”

“已經失去一個了，你應該不想連中也都失去吧。”太宰治聲音很輕，好像很輕易的就能被風吹散，那些聲調明明沒有任何起伏，卻像是釘子一樣，一點點的刺進人的心裏。

“作為人類的證明。”

他曾經和中原中也說過，「太好了，這樣的話，中也作為人類的證明又多了一個」，但實際上，需要所謂人類的證明的人並不是中原中也，而是面前這個怎麽看都相當友好的綾野玖。

只有不是人的家夥，才會需要作為人類的證明。

綾野玖的眼神冷了下來，他看著雨中的太宰治，那些所謂的溫和從他身上剝離，在一瞬間天翻地覆，太宰治淡定的和綾野玖對視，沒有絲毫驚訝或者懼怕。

從一開始他就知道綾野玖是個什麽樣的人，完全沒有絲毫感情，以一張溫和的臉皮偽裝自己，假裝自己是人類融進人群中，仿佛自己是其中的一員，綾野玖這個家夥才是那個無情的神明。

“你很了解我？”

“我不了解，我只是來和你說這件事而已。”太宰治淡定的轉身離開，“為了組織，他會無所不用其極，而你的異能很適合做一些不被人察覺的可怕事情，綾野，既然你如此遵循規矩，那麽，你的教導者一定告訴過你，不要做一個壞人。”

看著太宰治的背影，那個高瘦的身影就那樣安靜的走在雨中，綾野玖甚至感覺到了一種很難以說明的孤獨感。

太宰治應該不會回來了，最起碼，他不會再回到港口黑手黨了。

“餵！”綾野玖喊了太宰治一聲，“先別走。”

太宰治楞了一下，他轉過身來，恰好看到綾野玖轉身跑回樓道，很快，他再次跑出來，只不過這一次他手中多了一把白色的傘。

走進雨中，綾野玖把手中的傘遞給太宰治。

“你說的沒錯，我確實沒有作為人類最基本的情緒，我無法開心，無法悲傷，也無法憤怒，在我的世界，這些都是空蕩蕩的。”綾野玖靜靜的看著太宰治，那雙蔚藍色的眸子裏沒有絲毫波動。

“你懷疑過我的異能判斷標準吧，你說對一個人來說，情緒只有激烈和平和兩種，但在我這裏不是的。”綾野玖將食指抵在自己的太陽穴，“我可以感受到所有人的情緒，包括初生的嬰孩因為疼痛哇哇大哭。”

太宰治楞了一下，他看著綾野玖手中的雨傘，瞳孔越發空茫。

“這並不是異能，所以，就算是太宰的真實情緒也相當明顯。”綾野玖把雨傘扔到太宰治的身上，“既然那麽想哭的話，就不要忍著了。”

說完綾野玖轉身回到教學樓，雨中只剩下略微沒有反應過來的太宰治。

過了良久，太宰治打開了手中的傘，雨水劈裏啪啦打在傘面上，太宰治微微低下頭，雨傘擋住了他的臉，只能看到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。

“是嗎？”太宰治小聲呢喃，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下課後，雨下的更大了，綾野玖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劈裏啪啦的雨點嘆了口氣，他就不應該把傘給太宰治，現在要淋雨回家了。

“咦？綾野同學你沒有帶傘嗎？”

班長眨眨眼睛，她從後面冒出頭來，“可是我記得綾野同學來的時候有帶傘啊，難道是我看錯了？還是說被別人拿走了？”

“沒有。”綾野玖聲音溫和，“還記得上課前來找我的朋友嗎？我把傘給他了。”

“哦！”班長恍然大悟，“那這樣的話，綾野同學要一起打傘嗎？”

綾野玖沈默了三秒鐘，然後他開口道：“這個就不用了，我再等一下吧，說不定一會兒雨就不下了。”

“唉~”班長拖著長音發出感嘆聲，像是無奈透了後發出的嘆息，“我知道了，綾野同學在和大家保持距離呀，行了我明白了，既然這樣的話，明天見，希望馬上就停雨，走了。”

說著女孩就舉起傘走進雨裏，很快雨傘就消失在了綾野玖的視線中。

綾野玖站在門口看著外面，雨越下越大，看上去根本沒有停下的樣子，綾野玖嘆了口氣，剛打算跑出去，下一瞬間他感覺到有人拉住了自己的衣擺。

微微楞了一下，綾野玖轉過頭來，在他的身後，一個金色長卷發，穿著紅色小洋裙的小女孩嘟著嘴不是很開心的站在那裏，看到綾野玖看向自己後，女孩舉起了右手的雨傘。

“林太郎讓我把這個給你。”

“林太郎？”綾野玖蹲下來，他看著小女孩，“你叫什麽名字？今年幾歲？為什麽自己一個人在這裏？”

愛麗絲鼓起腮幫子，“都說了，是林太郎讓我把這個給你的啦。”

微微嘆了口氣，綾野玖笑了一下，“我知道了，那麽，讓你給我這把傘的人在什麽地方？”

“林太郎在那裏！”愛麗絲指著一個方向，但是有些不情不願的，“林太郎太討厭了，我好討厭雨啊，明明林太郎也知道，但還是讓我過來，討厭討厭討厭！我不會原諒他的！哼！”

接過愛麗絲手中的雨傘，綾野玖牽著愛麗絲的手往前走，小女孩看上去相當嫌棄濕濕的地面，她一只手拉著自己的裙子，紅色的小皮鞋上帶著一點水漬。

真像一個普通的傲嬌小姑娘啊。

綾野玖感嘆著，他覺得按照偽裝的範疇來說，這個小女孩比他高級多了。

如果不是完全在這個女孩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情緒波動的話，他也會覺得，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而已。

越過一個花壇，在公園中，綾野玖看到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，他站在唯一不會被雨淋濕的地方，憂愁的看著天空。

“什麽時候才會停雨呢？”綾野玖聽到他在這樣呢喃。

愛麗絲掙脫了綾野玖的手，一瞬間撲了過去，她鼓起腮幫子拉著那人的袖子，“林太郎！林太郎！”

“愛麗絲親親！”那人抱著愛麗絲，他一副心疼壞了的模樣，“愛麗絲親親不要生氣了，我保證只有這一次，我們不是說好了嗎？明天我就帶你去吃很多很多的甜點！”

“才不要原諒林太郎！”愛麗絲哼了一聲，“甜點也不行！”

“啊？”那人哀求一般的合起手掌，“那愛麗絲親親想怎麽樣？”

綾野玖歪歪頭，“打擾一下？請問……？”

似乎是聽到了綾野玖的聲音，那人把小女孩放下來，女孩也乖巧的躲到了那人的身後，森鷗外咳嗽一聲，他眼睛裏帶著笑意，笑容滿面的像是一個親切溫和的人。

“終於見面了，綾野君。”

綾野玖歪歪頭，他笑了一下，是一個很禮貌很疏離的笑容，“先生你認識我？”

“我當然認識你，雖然沒有見過面，但是中也君經常提起你來，所以我一直以來都想要和綾野君見上一面。”森鷗外笑瞇瞇的挑明了來意，“這一次，我是帶著誠意來的。”

“我想你已經明白我是什麽身份了才對。”

綾野玖嘆了口氣，他微微轉了一下雨傘柄，雨水隨著他的動作因為慣性甩出，綾野玖沒有驚訝，也沒有不耐。

“中也沒有和你說嗎？我不會加入港口黑手黨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森鷗外笑著開口，“因為黑手黨和綾野君在一開始產生了沖突，沖突造成綾野君對黑手黨的不喜我很理解，但是綾野君既然接受了中也君，即使是取決於你們之間原本特殊的關系，我依舊還是覺得，綾野君並不是那麽抵觸黑手黨才對。”

綾野玖歪歪頭，“這個問題的話，織田作沒有和你說過嗎？”

“我好像和他說起過。”

在說出這個名字的一瞬間，綾野玖很明顯的看到了森鷗外一瞬間的不自然，他想起了太宰治之前和他說過的話，所以，織田作之助的死亡，和他有關系吧。

“是的，他沒有和我說過。”森鷗外這樣說。

綾野玖點點頭，他聲音一如以往的溫柔，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，“我的理想是成為橫濱第一的魔術師，在完成這個理想之前，我不會換成另一個職業，我選擇橫濱的學校，也是為了這個目的。”

“黑手黨不在我的考慮範疇之內。”

森鷗外沈默了三秒鐘，綾野玖的話帶著很多漏洞，甚至說，他可以找出無數種方法來反駁他，甚至是混淆這個概念。

但是他總有一種感覺，那就是，不管說什麽綾野玖都不會放棄目前的想法，成為第一魔術師的理想會被他放在所有事情之前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森鷗外笑了一下，“那麽這樣的話，我希望綾野君在完成理想後可以考慮一下港口黑手黨。”

綾野玖微微勾起嘴角，“我會仔細考慮。”

說著他將傘放下，在談話的短短時間內，雨已經停了，綾野玖把傘收起來放在旁邊濕漉漉的椅子上。

“感謝先生的雨傘，再見。”

看著綾野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，森鷗外嘆了口氣，“不行啊，愛麗絲親親，你說該怎麽辦呢？”

“林太郎不是從一開始就做好了失敗的準備了嘛，現在還問什麽怎麽辦，果然，林太郎真的好討厭啊。”

“不一樣。”林太郎拉著愛麗絲的手，他擡頭看了一眼雖然停了雨但依舊陰郁的天空。

“失敗和不會成功，這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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